解释时间的人被时间带走了(组诗)
??????横行胭脂
?
?
一首歌展开的翅膀
?
我理解的祖国是这样具体
它是山川风物,是一株小树或一茎细草
是白云、灯塔、多鸽子的天空
是小日常,包含在我的生活里
——祖国,因具体而深情
?
有一年夏日,我在延河边上行走
公路上传来信天游,高亢深情
我久久谛听,直至望着那些不知名的山头落下热泪
后来我走到幸福渠,又听到广场艺人在唱南泥湾小调
剪草机在工作,树木的清香带来一个清新的陕北
我的祖国多么神奇
?
而在我居住的关中大地
越过雪夜,狗吠,星星连着星星
踩着积雪晚归的人吼着秦腔
寂静的夜,粗犷的生命
我的祖国多么神奇
?
秦岭分割南北,古老的白云却在天空连成一片
白杨树斑驳的树皮,风中摇曳的枝干
这是我不可反驳的北方
农人收割,再播种
太阳走出地平线,又落回地平线
我的祖国多么神奇
?
?
无数的日子,七颗小星登上我的窗户
城市飞翔的灯火,照亮一个写作的人
在辽阔的岁月里,我安静,欢喜
笔尖有光阴和它的祝福
我便是这样,以一个诗人的身份,热爱着祖国
鹦鹉寺
?
如果它建造于年,则我的母亲沈氏还未出生
如果它建造于年,则我还未出生
它建造于年以后,则等着我成为一名成熟的汉语诗人
歌咏它。它是多么自私的一座建筑
它知道40岁以后,我不会再辜负我的忠贞
不会踩着多余的土地抒情
只会把宏大的想象和中年的耐心献给它
?
是的,已经没有一座仰望之城?
可使我成为领袖
我慌张的后半生要寄居在长安??
鹦鹉们会见证我慌张的笔墨纸张、丫鬟以及暮晚
?
有时候*昏骑着扭曲的火焰
我需要怒吼,但我从来没有发出声音
我斯文地让仇人从身边走过
世界如父母
我继续写诗
一只鹦鹉取消我的愤怒与哀愁
?
翻来覆去的*金,在鹦鹉寺滚动
鹦鹉寺冲动地来到我的心头
让我这样做一个诗人
多么草率,而且危险
——我内心有词语清晰的河流
和它不要命的远方
?
但我没有鹦鹉的脸和艳遇
我始终信赖着长安的吉祥和安宁
但我没有像只天鹅,诞生美,飞走
我只学会了把玉石扔掉,把泥土抱在怀里
?
更多的时候我颓废着,被一座城池所爱
被万物赋予抒情的天性
我没有离开过长安,却游历历代、诸国
我渴望遭遇的,都装在语言里
?
鹦鹉寺建造在一座废墟上
时光的废墟硌疼了鹦鹉的神经
如果你听劝降者的话
你就会找到故乡和豌豆花
?
?
?
十月
?
卡门常在改革大街上对我说?
“这里永远是十月。空气很轻”
一一帕斯《太阳石》
?
其实十月就是一个月份而已
十月在长安大地也就是一个月份而已
渭水在十月涨起来,是为了等十一月结冰
很抱歉,长安没有永远的十月
第三十一天的月亮落下去之后
再升起来的那一枚,已换了身份
而我每年会留恋十月的空气
那轻的,那古老性的空气
那适合嫁娶的空气
那柔韧的、闪着光的物质
是存在的,是存在的!
遗憾的是我找不到一个容器
来表现它。本来语言可作为容器
而我又拙于言
在十月,拙于抒情简直就是犯罪
我只能等待下一年十月返回来赎罪
改革大街上有永远的十月
而长安没有。
但我在长安十月之后的其余月份
心里会轻轻地滑过一句诗
“这里永远是十月。空气很轻”
?
?
过风岭观落日
?
我很少凝望朝阳,但无数次凝望落日
有时候落日让我不知道怎么活
?
在蓝田金山过风岭
又一轮落日惊涛拍岸卷起我心千堆雪
我目睹它在狭窄的宇宙间死去
又在我孤寂的心间
一个词语一个词语宽阔地活回来
?
过风岭的风有多大,我不在意
原野上长多少种千年之草木,我不在意
我只在意过风岭仅以秦岭的一小段身份
也能培育出如此壮美的落日
?
每一轮落日最终都皈依了地平线
仿佛在讲述爱情
万千缕霞光扑入混沌苍莽
将不可救药的美埋伏在了我的心间
?
?
?
郊野令
?
并非由于城市的地图上耸立着利刃和刀片
我才写到郊野。而是因为郊野本身,是长安主题的一部分
郊野和城市互为兄弟。长安之郊,断崖草木,遥拥峥嵘
树木百年,成精。长安百年,人皆须发染霜
庄子说:上如标枝,民如野鹿
意即君王有如高处的树枝,人民有如自在的野鹿
庄子的郊野之意浓烈而理想
而实际是,很多时代民如隶。就连杜甫还算不得当时代的草根
都客死于西南之旅,不知*魄可曾回到长安
郊野大象,苍辽无际,以北是深刻的麦田
麦田上空,乌鸦确立了它们的位置——
“我站在我的位置上,一生不曾诋毁你”
“而我所有的热爱,都是为了改变艰苦的命运”
“而我有过的人格分裂,在异乡得到了宽恕”
……大地的镜子透视着时间的界面
我不写出来的那部分,已经被无名者珍藏
?
?
?
辋川记
?
经过华胥镇,经过蓝关镇,往辋川方向而去
想象大石堪岩之中,隐士们俱在喝酒
裴秀才迪喝得最欢实,崔兴宗次之
辋川别墅的主人王维,则为客人们频频斟酒
王维丧妻后,三十年孤居一室,还没解决婚姻问题
这个老家伙,恐已被植物里勾兑的诗情迷住
茶铛,药臼,经案,绳床,焚香,禅诵
辋川的名角,使这里成为一脉风水
成为优秀的地理
具备了储存一个诗人的能力
九月,松筠未遇初霜
但秋雨不曾袒护老时光
辋水声声,青苔隔年的身子
仿若时间的外遇,牵惹起多心之人一缕伤感
大雨中,几个同行者决心打道回府
我的夙愿也半途而废
回程依然见依山的农舍,松林覆盖的山坡
依然见青山辽阔,四面舞台
可是人生疲倦,古意俱无
几个同车者都在抱怨此行不当
后用打盹来表示对这一路无趣时光的抛弃和鄙视
而不识趣的雨还在下。地理框住的雨水
隔几天又被收到天上去
化作缭绕终南山的云雾……
我不忍心告诉王右丞,在诗歌的途中
我也是这样畏畏缩缩,知难而返——
诗,遇着唐,获得盛大的身份;
而今,艰难的文化中,诗歌算老几?
我偷偷掏出本子,写下几个句子
那些汉字,已经摆脱象形图画的痕迹
在前进的颠簸中,成为枯燥的符号的脸孔
?
谈谈故乡
?
似乎不必要再认武汉为亲
地理上的亲缘已被时间割裂
来到此,没有欢欣的情怀
小雨从武汉站跟着下到了*陂区
在饭馆里遇见一群方言
回应起来居然需要一部话语转换器
而口味也因被异乡长期培养
建立了新的味觉枢纽
武汉的食物有些扁平,不像西北那么棱角分明
怎么办呢?仿佛找了一面陌生的镜子
来照另一面陌生的镜子
一座城市已长出新的密码
宣告故乡是个永远找不到的词
在武汉,我觉得自己也很遥远
?
?
长安城
?
一座城市秋雨裹身
另一座城市是什么样子呢
关中平原,五谷喊冷
长安城瑟缩
另一座城市眉头明朗吗
秋雨站在地上
钟声传出节令
空气里划过清辅音和辅音
另一座城市用的是元音吗
一座城市坐在教堂里打瞌睡
另一座城市呢
一座城市由于饥饿感
浑身朝向渴望的盐粒
另一座城市刚刚吃完早餐
扔掉餐巾纸
一座城市继续它踉跄、悲伤的表达
它始终苦于
星辰无法站到地面
?
?
阳光洒在铁炉镇
?
年复一年,阳光洒在铁炉镇
给某单位看大门的妇女年复一年编织着手头的草帽
箩筐里装满了废弃的麦秸
疯掉的那个女人走出去了再没有回来
她的家人懒得发布寻人启事
对这样一个人走了也不惦念
回来也不觉多余
去年的一起刑事案还没侦破
被害的老太太墓碑前已生满荒草
据说家里只丢失了一个装有二十元人民币的钱包
小财夺命,谁也想不通其中过节
麦子在田野积极向上
等着与进城务工的各家主人六月重逢
等着主人开着收割机来盛大迎娶
女贞子树在时常空寂的街道不厌其烦地开花
簌簌地落籽
机动车开过,街上尘土飞扬
尘土飞进了街边棚架支撑的饸饹店
吃饸饹的农民管不了那么多
只要有油泼辣子和蒜,就能调动热烈的肠胃
他们从来不因尘事而影响饭量
没有一只鸡辜负饲养
没有一条狗吃着闲饭
没有一片*土不收留人
在这里,一个村庄最盛大的节日不是春节
而是谁家死了老人
全村的老老少少都集中在这家
吃着丧宴
在悬挂的白色布幔下
一支哀乐久久徘徊、弥漫、渗透
有很多人因此流下了真挚的眼泪
?
清晨
?
无山川可倚泣
清晨是弯曲的小事物。
弯曲的寂巷。从前平直之物皆变弯曲
弯曲的手艺人和弯曲的烤冰糖葫芦
写作变得弯曲,但颤栗减褪了
时间冷静如石,石的重量在增加
冬日六点的城市还没有响动。
其实也有响动一一蒸汽机的汽流在响,蒸汽机未响。
供暖系统在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地响,烧锅炉的工人睡着了。
是时间在细切地流动,在消耗热情一一
不像从前清晨,那些时间尖利而呼啸。
生活有了弧度。我因这弧度而感动。而稍稍作出让步。
?
?
?早春读布罗茨基及诸人诸书而述作
?
写一首诗,献给正确的天空和脊椎骨
献给脊椎骨中已消亡的怨气
尽管我还眷念旧日旅行中建筑物的螺旋纹、涡状纹和叶饰纹
而如今归来我已找到床铺和恋人
?
我读书,越来越着迷那些欲置人于死地的词语
我爱上你,只因你的征途是我喜欢的星辰与大海
你就像那两个人:波尼布斯和帕芒蒂埃
发明了芥末和土豆,并使之赫赫有名
你发明了星辰与大海,并使之赫赫有名
?
长安是有解药的。也有药理学,有医生,有早春
我从前写过秦岭,今日重新回到一座山峦眺望:
一棵陌生的树长在北方
一棵新生的树成为椋鸟的天地
?
河流的琴弦有了出口,花瓣课的张力令我难忘
一千尺阳光下,麋鹿的眼泪找到一瓣花朵的语系
“没有一滴是重的,我敢保证,没有一滴是苦的。”
摆脱重力的悲伤,抑或,我曾经过于痴迷重力学
春天的矫正课本来得很及时。谢谢你。
?
佩索阿几乎没有过爱情。卡瓦菲斯有过同性恋经历。他们都是大师。
即使没有爱情那幽暗的语气,也没什么。何况我有。
何况我额头有星群,骨骼在大海里航行
何况我嘴唇、唇齿、舌尖、舌根、声带滑过春风
?
“重力的苦闷”不过是一种性格苦闷,性格迷局
花瓣本不属于重力,她属于飞翔,属于蓝色的空气
属于积极学问或学问里的积极属性
属于温度,热烈的耳垂摩擦着电话的磁音
属于嘴唇区间,一封温柔的来信
属于额头小星星密集
属于脸部仰起,便有多情的春雨袭来
?
认真写一首诗多难啊,经过太多寻找的迷途
经过一条未央街,又经过一条未央街
从A到Z,但不会从Z再回到A
“冬天的25个星期结束了”
旧房子在春天里已有了新的住户
新的主人,两个刚大学毕业来这个城市找工作的女生
颇费心思地改造了旧房子
“早上醒来,摸摸耳垂,耳环还在,你手的温度也还在。”
我来到了星期二。星期一结束了。
?
是啊,也许生命另有繁花和密途
平凡的深夜,果真有漫天星光垂向我
“这里的星辰很美。当然,也有大海。”
天空中,群鸟列队,向东,折而向南
从虚空踏向岩石,一颗孤往之心获得了安慰
?
?
?
葛麻之年
?
山川皆有抱负
此河叫渭河,立志养育两岸的人民
此山叫秦岭
就连一小块看似无用的野地
也立志收藏那些孤独的*魄
?
一个人翻越了远方的曲线
住进世界上最深的苍茫里
你看,我不停地描述的世界变化那么快
秦岭,昨天我写下早霜,今天就已落满
渭河在比喻的光芒中
一转眼流过十年以后的春天
是河水,是河水灰色的闪光
来亲吻岁月迷人的沧桑
?
我用北方短暂的花朵
爱上漫长的冬夜
我用婴儿的秩序
在最深沉的字里说出朴素的话
在一个熟悉的故乡
替一个陌生人生活着
而且,我注定要付出一辈子的伤感和温情
?
?
?
终南有余雪
?
我无数次围绕着一座山岭走来走去
像敬礼,像哀悼。当有余雪的夜里
我要呼喊山峦,要把它们一座接一座喊醒
一个人啊,用尽了可能的力气
我离不开这里的灌木丛,离不开这里的野山坡
离不开这伤害了我,又承载了我的
——地理!过去终南山一带,朴素的柴门密集
方圆几百里,猎户都有漂亮的老婆
人在深山,可以饮酒,可以花天酒地
狼住在人的隔壁,深夜醒来,孤独中互相问候
而今飘逸的灵*不断流失、减少、灭亡
就连那个讲故事的异乡人,也无可奈何
落进了世俗的圈套,这也,没有什么不好
在陕西,难得一场雪三分天下
关中,陕南,陕北,肯定都在争夺河山之美
我所知道的关中,过去喧嚣,往事沉重
今天轻灵,物华天宝
值得人们把命运扣押在此三百年
……雪夜这么静,星星掉下来
这么清幽的时代,唯独少了一个圣贤陪着
?
?
朗诵者
——致倾听者
?
背靠骊山,我是一个朗诵者
健康得像俄罗斯妇女一样的朗诵者
一个固执的,高傲的,经典的朗诵者
一个嘴角微微上扬,就要微笑
抑或轻轻哭泣的朗诵者
?
这个时节,燕子带走了春天
阳光一天天深厚
这是一个暮晚,裙裾拂风
我穿行在唐代剩余的山水中
慢慢承领北方之恩
落日照我
落日匍匐在我的胸口
落日贯穿万里河山
落日贯穿你和我的一生
?
我站在你的面前
没有长途客车,把我变成一个陌生旅客
没有陌生男人,把我变成一个陌生女人
没有世俗,把我们变成陌生脸孔
没有洪流和死亡
来分开朗诵者和她的倾听者
?
你听到禽鸟结群的声音了吗
他们带着翅翼上的白云
带着相同的气息,以及飞翔的愉悦
在优秀的岁月里相逢
必有一只是不倦的朗诵者
而另一只
是永恒的倾听者
?
细小的记忆涌动,如月色的碎银
——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朗诵者
她朗读过生死,朗读过背叛
朗读过孤独和陡峭
她朗读过贵族和钻石
也朗读过草木和浮世
朗读过爱与美
也朗读过恨与憎
?
这个南腔北调的朗诵者
不分鼻音和边音
有着顽固的南方属性
这个惊涛骇浪的朗诵者
带着时代的偏头痛
朗读过药品、医生、说明书
医院和它古老的忧伤
朗读过长安、铁轨、梦想
昨日、今日、未来
这个独一无二的朗诵者
爱上无数的诗人,像爱上无数的星空
爱上苦胆……
悲欢已经结集成书
?
如果诗歌教我们笨于世事
我们会欣然接受
如果所有人都缺席了?
我们还要举办晚会
还要和自己的灵*跳舞
还需要什么样的名声与名位
来昭示诗人的尊严?
诗歌就是诗人的冠冕
是诗人的仪态,声息,以及静寂的墓冢
?
我终于爱上了一个人,我终将爱上一个人
我终将爱上我朗诵者的身份
爱上你,你们,源源不断的倾听者
像三盏灯爱上七盏灯
像一首短暂而疲倦的诗爱上
无数首伟大而漫长的诗
?
文学和艺术都属于受伤的人
都是来抚摸他们内心的宇宙的
而诗人之心必在郊外
“微生守贫贱,文字出肝胆”
“我歌月徘徊,我舞影凌乱”
不是孤独,是孤独得还不够
是坚持得还不够
是痛哭还不够
是义无返顾还不够
?
请原谅我是一个笨拙的朗诵者
在骊山脚下,热爱汉语
热爱燕子带走的春天
虔诚而温婉,慈悲而善良
若干年后,依然是夕阳泛金
可尘世的一切都生出了皱褶
这个朗诵者一如当年,还在朗诵
这一场朗诵持续了——整整一生
她,一如当年,发际杏花浅埋
如你初见的遥远,与神秘……
?
?
秋夜,秋雨
?
豪雨之秋,百花出嫁
关中平原,巨大的雨声
玉米在夜市摊上脱下外衣
成为裸身的商品
?
这里是长安
是长安不眠的夜
是长恨歌
是江山对美人的胜利
?
没有人抚摸我,从肌肤到灵*
我已经成为内心的流亡者
生活啊,总是前一分钟用草木歌唱
后一分钟用斧锯对立
岁月和心意已将我逼至此处,无路可逃
——再敏感一厘米我就破碎
?
百花不再回来,雨滴汇成流水
我祈愿今夜的流水,关闭昨日尘埃的墓门
我祈愿今夜的流水,印映明日落日的翅膀
?
?
明月咏
?
明月照故土,也照异乡
照南方的稻淑粱惠
也照秦地的寂寞桑榆
明月照着去年的长安区
长安区落在去年秋天的一片*叶中
明月照着十一月的一场大雪
大雪宣示了冬天的主权
明月照着女儿的出租屋
出租屋里住着一个少女的寂寞青春
我坐路公交车去看望女儿
看到月光就藏在路面冰茬的反光里
女儿打开出租屋的房门
那么空荡的感觉
没有人把寂寥种在长安区吧?
我和女儿挤在不能翻身的低矮铺板上
月光偶尔踅进来看看我们
建筑工地轰鸣的塔吊正在给夜晚用刑
黏稠的车鸣声直贴着耳鼓
失眠的人先是念佛,后又背诵唐诗
秦地明月,也是秦时明月
抚摸着我们的黑暗和悲怆
?
?
解释时间的人被时间带走了
?
今天,我对时间束手无策。
就如此刻,骊山上有风吹着
可使劲吹了一天,也没见一棵树木返绿
为什么需要那么久?大雪的简史被时间已经诵读过去了
冬天与春天之间是否也有一个虫洞?
我在山上荒草中坐了一整个下午
风在我头发上吹来吹去,一种并不恼人的纠缠
空气中弥散着一层薄薄的太阳味儿
一株树木上,树脂滴落
我想象若干年后琥珀凝聚的是此刻时间的样子
我有些动怀
寺庙里钟声弥荡
你能握住一秒吗?
到了夜晚,山上的树木、麋鹿和*神
是不是争夺过月光?
?
?
?
描述一种孤独
?
那么多时候,月亮缺席
春天是焦虑的石头献给内心倾斜的坡度
那么多时候,大风停顿在原野
在他身边,空气里带着暮色席卷的叹息
深蓝的山谷,灰白的鹳鸟俯视着连绵的烟霭
板栗树在山上打开枝杈
构树树叶形成星光和雨水的斜面
泾河上,挖沙船带走了沙子,也带走了河流的时间
*昏的水汽弥漫至岸边
水鸟点开翅膀,尖利的喉咙冲破水雾
旧日子带去了对岸挥手的人
送别者亦已离开,两岸空空
淘沙的机器废弃在荒草中
和我对饮的是一只乌鸦
?
?
秋天的言说
?
属于秋天的部分到来了
树木拥塞着秋日的气息
云朵在秦岭变换秋意
有些冷的格调会随着几场雨降下来
?
风口的太阳在荒草中旋转
父亲家门前
一群鸟筹划着离开北方
父亲的背压得更低了
卷烟带着冷的火星,一闪一灭
?
锯木工手里的锯子还在
无限疼痛的锯齿还在
疼痛在脊背、在踝关节、在腿、在心脏
烛火摇曳昏暗的脸
?
晚祷的钟声让一座北方之城寂然
不能言说的词语如同落叶
那孑然的苍凉
让血液接受并热爱
?
?
?
教稼台
?
座落在土地的音阶中
形似覆斗,托起粮食与岁月
四扇门打开春夏秋冬
24级护栏,护住了24节气
翠柏垂柳,长川曲幽
白云依野,漆水映带
?
古老的农业在辽阔的北方拉开序幕
如果我们无法体尝先民采集、狩猎的忧戚
但来到教稼台,一定可以感知
那波澜壮阔的农耕序幕
曾使先民们怎样的满目热泪
?
小麦,玉米,豆类,烤烟,油菜
这些世世代代的植物
陪伴了人民的历史
后稷这个第一农夫
就是在这里教民稼穑
有了这位神奇的人物
才有了旷古的麻麦幪幪,瓜瓞唪唪
?
登上教稼台
你看见芊绵满野,九月肃霜,十月涤场
我看见古耕之民饮春酒,食羔羊
欢庆丰年,相呼万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