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夏,湖南石门县官桥村的一户农家,好不容易又盼来了一封家书。信中这样写道:
“儿何尝不想念着骨肉的团聚,儿何尝不眷恋着家庭的亲密……为了让千千万万的母亲和孩子能过上好日子,为了让白发苍苍的老人皆可享乐天年,儿已决意以身许国!革命不成功,立誓不回家。凤翠娘家父母双亡,望大人善待儿媳,见凤翠如见儿一般。”
这封家书的作者,是24岁的王尔琢,那时他正担任北伐军第四军25师74团参谋长,部队刚攻克武昌城不久。
他的女儿桂芳已经3岁,他还没出生,王尔琢就离开了家,离家3年,父女俩还从未见过面。
王尔琢绝笔信内容这封情真意切的书信,对王尔琢父母、妻女来说,是莫大的慰藉,但对于王尔琢来说,却是一封绝笔信。
在官桥村,谁不知道王尔琢与郑凤翠是从小到大的玩伴,20岁那年,青梅竹马的两个人终于结婚。
可惜前面等着的不是安稳的生活,而是动荡与不安。时值天下大乱,有着满腔救国之志的王尔琢岂肯在家静享安逸?成婚还不到半年,王尔琢只身南下,因为黄埔军校招生的消息,让他心生澎湃。
“回吧,照顾好爹娘和你自己”,王尔琢渐行渐远的背影,是妻子郑凤翠仅剩的回忆。
王尔琢故居别后三年,王尔琢不时写信告诉爱人在学校的近况。在黄埔,王尔琢结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人,还加入了共产党。
爱人则回他,我们的女儿桂芳出生了,甚是可爱,期待着王尔琢能早日归来,阖家欢乐。
年6月,郑凤翠怀着对丈夫无尽的思念,带着女儿去了武汉。北伐军占领武昌后,兴奋的王尔琢一度认为革命成功了,他写信让母女俩前来团聚。
可是宁汉合流的发生,使王尔琢成为国民政府反动派通缉的要犯,他只能无奈地离开武汉。
宁汉合流后,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待到妻子和女儿来到武汉后,王尔琢已在外地。那十几日,年幼的女儿不时用稚嫩的声音问爸爸在哪儿,郑凤翠不见丈夫归来,只好留下一封信带着女儿回家了。
天意弄人,母女俩刚走,王尔琢又返回武汉,一家人就这样阴差阳错的诀别了。怀着对妻子和女儿的无限愧疚,王尔琢提笔写下了最后一封家书。
而后,带着对女儿无尽的想象,王尔琢踏上了前往南昌参加起义的革命征程。
年8月,王尔琢率领74团的重机枪连,参加了由朱德等人领导的南昌起义。
油画《南昌起义》起义部队成功后,放弃南昌城南下广州,彼时的预案是,在广州重新建立革命政府,而后举行二次北伐。但周围形势变化很快,部队南下中,在三河坝与黄绍竑的部相遇,双方激战了三天三夜。
由于周围的敌人源源不断赶来,受挫后的起义军决定改变原先的预案,撤离广东,退往闽赣边界的山中保存革命力量,以便和敌人展开长期的斗争。
那时候,敌人围追堵截,起义军所到之处亦没有任何群众基础,加上连续行军作战,部队士气不振,且伤病员持续增加。
左起:王尔琢、李硕勋、朱德、周士第王尔琢一面要协助朱德指挥作战,一面还要为战友们加油鼓劲儿,他很清楚,一支队伍组织度的持续存在,离不开对广大战士们的思想教育。
每天到达宿营地,王尔琢专门给那些思想动摇了的战士“开小灶”,他常常把一些高深空洞的革命理论,转化成为通俗易懂的道理:“为什么要革命?革命就是让每位劳苦大众都能耕者有其田!”
王尔琢的努力自然没有白费,在他持续不断地悉心开导下,队伍开小差的情况大为好转。行军途中为了活跃沉闷的气氛,他还不时给大家唱山歌和讲故事。
王尔琢还原画像因此一整天下来,他近乎没有任何闲暇时刻。有一天在行军路上,何长工看着跑前走后的王尔琢直笑:“看看现在的你,满头长发,尤其是那一脸大胡子,简直跟马克思一模一样了”。
“咱们要是革命不成功啊,我就不剃头,不刮胡子咯!”王尔琢一边哈哈大笑,一边提高嗓门对身边的战士们大声说道。
王尔琢既是这么说,也是这么做的。部队在整编后,正式改为工农革命军第一师,王尔琢任参谋长,他身上的担子更重了。
除了规划作战部署,平时他还指导部队训练,他几乎每天都要亲临训练场,并且不时还给战士们进行动作示范。
王尔琢雕像起义之后的几个月里,王尔琢再没有任何闲暇的时光给家里写信。更为关键的是,改名之后的工农革命军四处转战,很快在湘赣闽边界,革命军攻占了几座县城,每到一处便打土豪分田地,积极发动各地农民建立革命政权和武装。
革命浪潮很快席卷江西和湖南南部地区,与毛泽东领导的秋收起义队伍形成了南北遥相呼应之势,很快,两股革命洪流将汇合到一处。
那是年的春夏之交,在共产党的领导下,各县城和村子里的农民们已经被发动起来,大小地主也都被吓得逃往长沙、南昌等地。
油画《井冈山会师》更令国民政府反动派感到害怕的是,朱德的部队和毛泽东领导的工农革命军,已经在井冈山胜利会师。
革命的力量在一点点增加,反动派也在颤栗。很快,合兵一处的工农革命军整编为工农红军第四军,王尔琢任军参谋长,兼任28团团长。
队伍力量壮大了不少,但敌人的围剿即将到来,为了壮大红军的力量,王尔琢随着部队到达井冈山之后,很快就参加了一系列战斗。
彼时红军决定攻打井冈山下的永新县城,28团作为先头部队,王尔琢亲自带队极速行军,根本没有给永新县城的敌人留下任何反应时间。
井冈山茨坪根据地驻守永新的,是杨如轩部,就在红军兵临城下的时候,永新的敌人不但没有丝毫防备和部署,甚至他们的长官杨如轩,还在指挥部里悠闲的听戏呢。
在他看来,井冈山上能有什么红军,就是一帮拿着刀枪棍棒的泥腿子,绝对不敢攻打县城。
可惜他的耳旁很快就响起了密集枪声,守城的敌人几乎没有做任何抵抗,逃跑的逃跑,投降的投降,红军战士很快就直奔杨如轩的指挥部而来,逃跑途中的杨如轩,亦被流弹击伤。
攻打永新城大获全胜,人们称赞王尔琢率领的28团是“飞兵天降永新城”,从此,王尔琢在井冈山上也有了“飞兵团长”的声誉。
井冈山然而,湖南、江西的国民政府军队开始纠合在一起,准备将井冈山地区的红军彻底消灭。
同时,湖南省委在年夏秋之际的错误指示,亦将红军引入了歧途。
所以,前方等待王尔琢的,将是一场恶战。
28团攻占永新之后,趁着敌人遭受重创正在喘息之际,红四军各部开始分散开来,发动群众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。
除了永新之外,宁冈和莲花全县,以及吉安、安福、遂川、酃县的一小部分,都成为了红军的根据地,割据面积一下子达到了多平方公里。
年秋收起义后,毛泽东(左三)等人然而正是在被毛泽东称为“边界全盛时期”的大好局面下,彼时的湖南省委错误估计了形势。
一方面,他们过高估计了红四军和群众斗争的力量,另一方面却严重低估了湖南、江西两省国民政府统治者的力量。
在错误估计形势后,省委很快给中共湘赣边界特委,下达了错误的指示:他们下令袁文才率领一营人马留守井冈山,王尔琢率领的28团,拨枪二百条武装永新、莲花两个县刚刚组建的农民赤卫队。
另一方面,红四军主力部队则南下发展,武装夺取湘南地区,而且省委还刻意指示:毛泽东也须随军出发。
年前后,红四军部分战士留影命令来得猝不及防,于是在年6月底,毛泽东在永新县城主持召开了湘赣边界特委、红四军军委以及永新县委的联席会议。
会上,大家对省委的指示进行了充分讨论。毛泽东向大家详细说明,现在红军的力量还相当薄弱,而且刚刚占领的地区形势也不稳定,若是冒进向湘南地区发展,面积铺开得太大,容易被敌人消灭。
在毛泽东的详细分析下,大家一致决定,红四军应该继续留在湘赣边界,巩固和建设根据地。永新会议不久的七月中旬,湖南和江西两省的国民政府便纠集重兵,对井冈山根据地开始进攻。
电视剧中的王尔琢形象毛泽东当机立断,决定红四军兵分两路迎战。朱德、陈毅和王尔琢,率领红28、29团进入湖南,攻打湘军后方;毛泽东、宛希先、朱云卿率领红31团,迎战东边的江西之敌。
攻打湘军的西路红军,战斗进行得异常顺利,王尔琢率领的红28、29团,迫使湘军退出了对根据地的进攻。可就在两个团准备回师永新的时候,局势再度发生了变化。
彼时,红29团的战士,大部分是湘南宜章的农民,他们觉得井冈山地区的条件太过艰苦,决定遵照湖南省委的指示,到湘南地区发展。
《湘南起义》得知情况的朱德、陈毅和王尔琢,立刻召开军委扩大会议,劝阻29团不要返回湘南。朱德还立刻给毛泽东写信,报告了这一突发情况。
王尔琢知道士气的涣散意味着什么,他再次开启对战士们苦口婆心地劝说,局势暂时稳定住了,部队继续向永新地区进发。
然而此次情况非同一般,王尔琢的劝阻很快就失效了。部队接下来的士气异常涣散,每天的行军路程只有30里。
更为严重的是,29团的士兵再次闹起来,任凭王尔琢如何劝说,他们就是要坚持回湘南。
《寻路》中,红军战士为王尔琢送行年7月,由于红29团返回湘南的意见占据上风,王尔琢率领的红28团不得不一起行动,一路上,王尔琢仍旧没有放弃劝阻。
另一方面,收到朱德来信的毛泽东,立刻派了茶陵县委书记江华带着他的亲笔信前去追赶队伍。
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,不顾劝阻的29团开始攻打郴县,结果可想而知,在本就军心涣散以及敌军势力雄厚的形势下,攻打很快失利。
其中一部分战士跑回了老家,还有一部分被地主武装打垮,最后只剩下团长胡少海带领的一百多人,他们被编入了王尔琢的红28团。
王尔琢烈士陵园战斗失利、军心涣散,甚至一个团的建制也被敌人消灭,此刻王尔琢的红28团孤悬湘南,情形十分危急,一场针对他本人的致命危险,亦悄悄降临。
攻打湘南失利后,王尔琢决定兵分两路回师井冈山。沿途,王尔琢一边忙着收编29团的残军,一边小心地盯着全团的士气。
他知道,一支部队在打了败仗的情况下,不但士气涣散,而且也是最危险的,稍不留意就会出现意外的局面。
开始进发的前几天,一切都还顺利,但当部队行进到崇义县境内的时候,担任前卫的二营营长袁崇全,突然率领自己的属下准备投靠赣军。
井冈山革命烈士陵园事发突然,朱德打算派兵将袁崇全逼回来,但王尔琢却认为能将其劝说回来。
第一,他不希望红军自己内讧;第二,他和袁崇全不但是老乡,而且还是黄埔一期的同学,“放心吧,肯定没事”,王尔琢如是说道。
王尔琢追上他们的时候还一直大声喊:“我是王尔琢,不要打了,我是来接你们回去的。”
可惜,袁崇全已经完全泯灭了人性,他在暗中开枪袭击,王尔琢不幸中弹牺牲。事后,被袁崇全胁迫的战士们全部归队,只有叛徒自己投靠了赣军刘士毅部。
王尔琢烈士证明书少年将军殒命赣南,其实在那时,毛泽东已经得知湘南失败,亲自率领31团第3营前去迎接28团了。可惜,他再也见不到那个留着大胡子的英武青年了。
王尔琢以自己的生命挽救红军于危难之际,在年10月举行的追悼会中,毛泽东起草、陈毅书写的挽联格外引人注目:“一哭尔琢,二哭尔琢,尔琢今已矣!留却重任谁承受?生为阶级,死为阶级,阶级后如何?得到胜利方始休!”
值得一提的是,叛徒袁崇全虽然逃走了,但很快就在当年9月红军攻打遂川的战斗中被击毙,这是对烈士王尔琢的一种告慰。
王尔琢烈士墓郑凤翠得知丈夫牺牲的消息后,悲痛不已,他们结婚后,仅仅在一起生活了三个多月。此后,郑凤翠挑起家庭重担,把女儿养大成人。
但天意难测,年,王桂芳因胆囊炎而去世,年仅20岁。郑凤翠只得在次年,过继了祖侄王葵祚为养子。
这个养子,和王尔琢一般,同样是一位战争英雄。抗美援朝打响后,王葵祚奔赴前线,英勇奋战,壮烈牺牲在朝鲜战场。
接二连三的打击,使郑凤翠痛不欲生。解放后,孤身一人的郑凤翠迫于生计,无奈嫁给他人。
王尔琢母校石门二中校内的尔琢纪念园即便如此,她此后都活在对王尔琢的无尽思念中,直到年农历六月,85岁的郑凤翠与世长辞。
家人清点遗物时,在一个首饰盒里,发现了60粒杏仁,这是郑凤翠对王尔琢牺牲60周年的纪念,也是她对丈夫的深深怀念。
在王尔琢牺牲81年后的年9月14日,王尔琢被评为位“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”之一,这也是对英烈一生的最大告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