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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1/5/12 16:25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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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言

明清鼎革之际,不少志士拒绝和新朝合作,他们避居山林,耕读授徒,反思学问,相互砥砺,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明遗民群体。在江西境内,以宁都翠微峰的“易堂九子”、南丰程山的谢文洊及其弟子“程山六君子”和星子髻山的“髻山七隐”最为著名,他们是江西遗民群体的代表。

目前,学界对清初明遗民的研究主要集中在*治态度、道德追求、思想学术等方面,而对于他们的社会生活则缺乏全面的关照。我们知道,遗民以新朝的不合作者的面目出现,在这种*治态度的支配下,他们和现实社会之间确实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疏离。但遗民毕竟不同于逸民或隐士,他们并未跳出三界之外,而是现实社会的联系还是比较紧密的(当然,具体情况因人因时而异)。脱离了遗民所生活的地域背景和历史背景,把遗民类型化贴上标签,那么所讨论的只是一个个抽象的“人”,势必很难正确把握和认识他们的思想行为。

笔者在撰写《江西通志·清前期》卷“‘三山’遗民”部分时,发现清初江西明遗民的社会生活极为丰富多彩,但因篇幅所限,只能就其中几个方面作简单介绍,远未能揭示其社会生活的全部。在此,笔者拟就“宁都三魏”的出游和社会交往作较为详细的梳理,以深化我们对清初明遗民的社会生活的认识。

一、魏际瑞:游幕

魏际瑞“性脱略于事,而人情当世之故,深炼熟识,入于毫芒”。顺治七年(年)宁都城破后,他在与清*的交涉过程中显露出过人的才干,为时任赣州府左营游击的刘伯禄聘归帐下。“庚寅二月重城破,从此年年独出门”,由此魏际瑞开始了漫长的游幕生涯。在前后十余年中,他先后游幕于潮洲总兵刘伯禄、陕西都御使白某、浙江巡抚范承谟、平南王尚之信、南赣总兵哲尔肯等处,足迹南及两广,北抵直鲁,东至江浙,西达陕甘。游幕期间,他铭记“救灾恤患”的父训,以拯救地方生民为己任,而且重信守义,办事得力,急公好义,为各地幕主和民众所称道。

1、游幕经历

顺治十年(年)刘伯禄升任潮州总兵,魏际瑞亦随之前往。在攻打潮州时,清*统帅“忿潮民不下”而恼羞成怒,决定“克,必尽屠杀之”。魏际瑞竭力从中斡旋,“伯力言于刘。刘叩头白主者三,乃免”,使潮洲生民免遭屠戮。对于被清俘获的南明官员,魏际瑞也着力营救。“有仕宦羁潮者,法将就戮,伯力生全之。其后乃为江西大吏”。

顺治十七年(年),魏际瑞取得岁贡生头衔。康熙元年(年),“壬寅二月朔,北向行京畿”,他远赴北京,准备参加“北雍试”。在北京的四年里,他和新朝权贵多有交往,但是“碌碌依人,疲累欲死”,康熙四(年)年的考试又以失败告终,这不免使他心头郁郁,遂有“俯仰身世,为足自悲”之叹。

康熙八年(年),魏际瑞游幕于陕西都御使白某处。一次,他随从白某出巡。途中借白公在马头岭获鹿之机,他写了《马头岭获鹿记》一文,劝其多行仁义,不能沉湎于杀戮。文曰:

已酉春三月,都御史白公自长安巡历凤翔、汉中、诸郡,……道马头岭侧,师行嚣嚣,群鹿骇起,各惊绝而散。惟一鹿迎奔及骑,遂踬于隅,有操弓矢者中其项领。……剖而视之,且有胎麑。……公曰乐哉,我士无讙,熟燔其肉,腥咀其肝。谓予日来,汝尝汝食。予曰杀胎,为我心恻。惟公曰嘻,予曰否德。放麆违命,敢辞託国。

魏际瑞和清朝开国重臣范文程之子范承谟私交甚好。康熙七年至十一年(—年)间,范承谟任浙江巡抚,礼聘魏际瑞至幕下。“三载君虞知己重,千秋杜牧感恩多”,在浙三年,魏际瑞和范承谟二人“相得甚”,魏际瑞“每告归,公以病要之,辄为止”。范承谟有宿疾,莅任伊始又思劳过度,加之经岁出巡,勘水察荒,旧病复发。所以其巡抚浙江中后期(康熙九年——康熙十一年)在*务上对魏际瑞倚赖甚重。

在游幕江浙期间,魏际瑞不仅辅佐范承谟赈饥蠲荒,活灾民甚众,而且代范承谟起草了大量告谕、公移、奏疏、书信。其中有《禁弁丁放帐买物各害》、《禁溺女》、《禁滥取夫役》、《禁旗丁借逃人诈害》、《旗下人宜受汉官管治》等诸多名篇。这些“应事文”明切强厉、说理透辟,对于整肃吏治,革除各种俗弊起了很大的作用,从中我们也可以窥测魏际瑞对清初*治的真知灼见。在其代拟《三藩宜撤,不撤宜严加裁制》的奏对稿中,他指出,三藩耗费国饷,剥削地方百姓,对加强地方统治并无作用,而且已成尾大不掉之势,对清朝已构成潜在的威胁,所以,“夫建藩驻守,本为安民,今有王而民反不安,是宜亟撤之为愈也”。在所拟《总督只宜管兵,不宜搀管巡抚事务》一稿中,他指出,总督巡抚应各司其职,尤其是总督只能管理*务,不能搀管巡抚事务,多方掣肘,影响巡抚的办事效率。这正中清初*治体制弊病的要害。

康熙十三年(年),“广东藩王遣使来聘,强之行,礼以上宾”。但魏际瑞和其*见不合,遂于康熙十六年(年)“窃出岭”,准备逃归宁都。但是“至信丰界,为满州逻者所得”,在摄印官的庇护下,他得以和时南赣总兵哲尔肯相见,“赣大帅见伯名,大喜,跃履出,握手相与入,遂留为客”。此后,魏际瑞就留在哲尔肯处,一直到该年十月十四日劝降韩大任不成反被其杀害为止。

2、游幕心态

从其长期的游幕经历中我们可以看出,魏际瑞将游幕视为增益知识,开阔视野,实现其经世理想、发挥其经世才干的好机会。对此,他写道:

览信知弟侄儿辈平安,甚喜。书中念我事烦,恐致劳疾,然吾所以处此者,有法也。盖事务虽烦,惟厌者觉其烦;行役虽劳,惟苦者觉其劳。不厌不苦则有道焉。吾既有贤主人,而日供我以梁肉,衣我以缯帛,我乃自究夫兴革损益经世之务,知刑名钱谷之*,寄平日好善恶恶、利物济民之心,闻朝廷四方之故。及其巡历,则又资舟车,具乾糇,而我乃悉览名山大川、城郭都市、土俗民情,不费一物,所得已多。则岂惟不厌,且喜甚;岂惟不苦,且甚乐。喜而乐,故吾心尽,而与主人相得而益彰。是人我交成,身世并涉,平日之学术亦有所征也。古人当穷苦拂乱,便藉以增益不能,逆境便宜,道无过此者,况我所处乃甚顺乎?

他人以游幕为苦为烦,魏际瑞却喜之乐之,所钟情者全在“经世”二字,观其一生,轰轰烈烈,或救民于水火之中,或为地方安全置自身安危于度外,足见其“经世”用心。但是,魏际瑞有非同一般的经世才干,怀悲天悯人之心,却只能劳形于案牍以糊口,内心的不平可以想见。对此,其好友陈玉璂最为理解,他说道:“以善伯之才,得时见用,当与贾长沙,王景略之徒后先揖让,徒以草茅苇布士为当世名公卿相行重,岂善伯所乐道事者乎?”是啊,游幕纵有千般好处,就他而言,也只能是骏马套车的遭遇。魏际瑞的痛苦我们或许可以从其所作《悲鹤》一诗中感受三分。其诗曰:

白鹤千年一变玄,此君两月即苍然。避如洗砚曾吞墨,谁道烹茶解避烟。淅米遂来窥壅口,治鱼先已立椹边。侧身独望有何意,仰首长鸣似乞怜。拾得余粮随雁鹜,攫将腐肉共鹰鸇。周旋牛皁寻残豆,留恋鸡群赴涸泉。有翼不飞甘晏处,无雌相伴耐孤眠。阶前惯受儿童逐,树不能禁鸟鹊喧。自去自来过白日,不言不语向青天。子瞻赤壁应无梦,君复孤山未有缘。敢惜羽毛凭作盖,聊食豢养且乘轩。月明风露寒侵骨,雨滑檐楹局似拳。汝本灵禽何乃尔,吾虽拙计亦羞焉。陆机壩上宁辞死,丁令辽阳不羡仙。湖海多情聊寄傲,山林有约可忘年。何如归去乔松下,碧落苍梧任变迁。

白鹤原本优雅大方,仙风道骨,但为了粒米之需、块鱼之享,却向人“长鸣乞怜”,落得与雁鹜、鹰鸇为群,与群鸡牛皁为伍。孤孤单单,受小儿之欺,被鸟雀所侮。所以本应一千年才衰老的仙种,两个月内便变得苍老不堪。伯子之诗,大部分都是“感时写意之作”,“自足见作者本未矣”。此诗是魏际瑞“寓高平相公园时,有孤鹤入厨觅秽,羽毛为黑,感而赋之”。由此可知,白鹤是他自身的真实与照啊!白鹤的遭遇使他联想到自身的落魄,还有寄人篱下、受人豢养的屈辱。

对于游幕的无奈,魏际瑞在其《杂说》中表露得更为明确。他说:“吾闻夫居大人之门者,虽贵而亦贱也;不自为立,而待泽于人者,虽富而亦贫也;受指使、观颜色,人以为贤而安之者,虽荣而亦辱也;受人之恩而不报,是以其身为禽兽;受人之恩而必报,是以其身为牺牲。”所以,“魏子曰:‘归与,归与!’”退意萌生,希望回到翠微峰,居于乔松苍梧之下,不管桑田苍海!

除了生不逢时而心情郁闷外,魏际瑞还必须面对同道的苛责。从顺治时期到康熙初年,士人游幕虽然渐成风气,而且游幕又不同于出仕直接和新朝合作,但仍然顾忌颇多,倍受同道责难。如彭士望认为魏际瑞游幕有追求名利之嫌,他在《与魏兴士手简》中对魏际瑞提出尖锐批评。他说:“名者,造物之所忌,今尊家肆取之,遂极一时之盛,然已似朱红灿烂,更无可加,惟待毁耳。”魏际瑞遭韩大任杀害的消息传至彭士望居处时,当时客人满座,彭士望“失声长号恸,不能止”。当时,有客人“语或侵东房(魏际瑞)”,彭士望立马“推其心辩之勤”。“客语或侵东房”,说明当时魏际瑞游幕之举确实招人非议,而彭士望与之辩解时也只能“推其心”,即猜测其游幕心理作为论据,自然难以服众。

不过,对于同道的苛责,魏际瑞处之坦然。有友人说他好名,他毫不否认,“吾其敢不好名也与哉”。他认为好名并不是件坏事,他说:“名者,行之赏也,事之劝也,趋向之的,而实务之券也。……。真能好名者则必不敢为所不欲为,欲所不欲,以害其为名之本。……。故夫好名者有耻,有耻者无恶。三代以下,惟恐不好名焉。名非徒好,好夫所以为名者而已矣!”在他看来,生逢乱世,有志之士应当一展所学,纵横驰骋,取功业声名于天下。魏际瑞这一宏伟志向在其《秋风豪士歌》一诗中一表无遗。诗曰:

秋风一夜秋空发,星斗无声山欲拔。何人对此独欣然,一啸风前动眉发。古来豪士心不平,声名为重身家轻。十年磨剑光芒动,万里从*意气生。斗酒青天夜击铁,天涯大地同明月。丈夫得意死单于,安能荣辱分胡越。君不见赵有平原信陵君,东西南北皆闻名。蛾眉骏骨尽乐事,岂论成城与倾城。

为了理想和抱负,魏际瑞对于同道的责难可以不放在心上,但作为前朝士人,他在与新朝合作的过程中内心充满煎熬是不言而喻的。远赴北京时,他赋诗曰:

桃李深山花正开,春风千里渡长淮。愚生已赴新功令,圣祖徒怜老秀才。墓阙愁看唐珏树,塞垣应上李陵台。欲知此后登楼赋,白草*尘真可哀。

诗中,魏际瑞借唐珏和李陵的典故表明自己和新朝合作是时势所逼,实属无奈。在北京参加“北雍试”时,他的心理更为复杂。有诗为证:

洁身徒自愧清时,深热而今莫避之。彼此裸裎焉浼我,鸿濛鸟兽想如斯。石鲸已变昆明水,鸂鸛遥分太液池。寄语相皮孙伯乐,燕台骏骨文泥淄。

诗中,失节的愧疚、与新朝合作的无奈、追求个人功名成就却又壮志难酬的痛苦交织在一起,这就是魏际瑞游幕心态的真实写照。

二、魏禧:游客

康熙元年(年)夏,在山居16年后,魏禧以羸弱之躯踏上客游历程。

在魏禧出游前,易堂诸子已先后外出游历。如魏际瑞早在庚寅城破后就开始游幕当道,魏礼、彭士望、邱维屏、曾灿等也游历不止,在福建、江浙一带已经造成一定的影响。而且此前一次偶然的机会,游历江西的武进名士邹祗谟读到“三魏”的文章,“叹曰:‘今乃有如是文字乎?’于是携去,注乡贯名字,逢人辄称说”。并且推荐给常熟名士陈玉璂,“三魏”的文章得以刊入陈氏所辑《文统》。从此,“三魏”文名渐及人文鼎盛的江浙地区,这为其客游创设了良好的环境。

1、客游经历

魏禧先后四次客游,每一次时间长短不一,但目的地都在江浙一带。出游期间,魏禧每至一处,必定游览山川都邑,开扩胸志,凭吊忠烈遗迹,赋诗抒怀。

第一次出游从康熙元年(年)夏到康熙二年(年)冬,历时一年。这次出游他从宁都出发,夏六月客南州,寓樟树慧通寺。秋七月登庐山,然后顺长江而下,九月抵扬州。在扬州时,他会同林时益登上梅花岭,拜谒史可法墓。是年秋,他到高邮访高土*山*鸣歧先生并结为忘年交。二年(年)春三月,他重返高邮祝*鸣歧七十大寿。随后,他抵达南京,登雨花台,赋诗抒发亡国之痛。诗曰:“生平四十老柴荆,此日麻鞋拜故京。谁使山河全破碎?可堪翦伐到园陵?牛羊践履多新草,冠盖从容半旧卿。歌泣不成天已暮,悲风日夜起江中。”冬。魏禧返回宁都。

康熙九年(年),魏禧开始第二次出游。这次出游他取道南丰,经新城(今黎川)、程山,九月至西陵参加登高之会。十月抵扬州,十一月,他自扬州归,舟中与陈子灿二人谈起异人武事。十年(年)十一(年)先后游扬州、常州、苏州、常熟一带,康熙十二年(年)夏返回翠微峰,在外三年整。

康熙十五年(年),当时三藩之乱正酣。为“聊又见时故”,魏禧不顾多病体衰,仍然“经营他出”。这次他由庐陵动身,顺江而下,七月至扬州,十月抵苏州。十二月,他在无锡获知魏际瑞为韩大任所杀的凶信,匆匆上路,于次年春抵家。

康熙十九年(年),这时魏禧已经百病缠身,衰弱不堪,长期在瑞金、泰和等地就医。夏四月,他在南昌就医,病情稍见好转,即顺江赴江苏。七月抵苏州,八月再到南京,后回苏州桃花坞。是年十一月,他仍强力支持,离桃花坞前往无锡,舟至仪真时溘然长逝,享年五十七岁。

2、社会交往

魏禧曾说:“壬寅之际,私念闭户自封,不可以广已造大,于是毁形急装,南涉江淮,庶几交天下之奇士。”又说:“禧闭户穷山垂二十年,恒惧封已自小,故欲一游吴越,就诸君子以正所说。”的确,除了如前文所言的“治生”动机之外,结交同道中的高士奇才,和他们互通声息,彼此间切磋砥砺,以求得心理上的安慰是魏禧出游的主要目的。

第一次出游时,魏禧于康熙二年秋抵杭州,闻汪沨大名,专程前往拜访。然汪沨闭门不纳,魏禧作文以大义责之。“魏美既得书,辄走逆旅中相见。自是常出,与余卧谈至鸡鸣或更起,从不肯休”。二人志同道合,遂为兄弟交。汪沨,字魏美,“年二十二中崇祯己卯举人”,“国变后独身游止,家人不得其处。足不及城市,不交游者二十年。当路每物色之,不可得”,遂有汪冷之称。

在第二次出游期间,魏禧的交流更为广阔。康熙九年(年)秋九月,他参加西陵文士的登高之会。对于聚会的盛况,魏禧记曰:“庚戌秋,山阳*大宗游西陵。九日为登高之会,游未畅。大宗乃仿古为展重阳。客集而天雨。大宗曰:‘吾再展以日二十九可哉’期日舟徒杂进,诸名士闻风而来会,三会皆有诗。”十年(年)夏四月客游扬州时,应李砺园之邀和宗子发一道游焦。五月在广陵寓室和长安王筑夫、三原孙豹人,歙县程穆倩、休宁汪舟次、泰州邓孝咸、嘉兴计甫草、吴县浦潜夫、吴江董方南、钱塘章淇士、孙嘉客、居停主人、云南朱云卿等一起饮酒赋诗,尽欢而散。秋九月,魏禧和隐士李潜夫论交。“潜夫名天植,崇祯癸酉登贤书。……甲申乙酉以来,秃顶披缁衣,二十七年不见人。家奇贫,无子,又病疝气,不能二三百步行。久坐不坠,尝日仰卧读书。门无三尺之僮,厨无爨婢,独老妻在室,颓然相对,无所得食”。李天植守节不屈、贫贱不移的精神使魏禧深感敬佩,他不忍心“亲见斯人饥饿死亡,无以相恤”,在自己也囊中羞涩的情况下,亦以笔二枝、磨墨一片,银五钱相赠,而且托付曹倦圃、周青士二人合力资助李天植以度余生。但李天植坚辞不纳,于第二年病逝。是岁魏禧与朱彝尊定交于江都。康熙十一年(年)夏六月至吴门,交高士归元恭。对此,叔子记曰:“吾年未三十时闻归震川先生有曾孙庄,抱高节,负才使气善骂人。及数游吴越,人颇名其狂。予愿交之,而动辄相失。壬子夏侨吴门,元公闻之辄过予。予方畏暑,未之报。元公则四、五至不为嫌,每至挟其文,予亦出新旧文,二人相攻谪其不足,予叹若元公者乃可以狂。”该年中秋,魏禧参加虎丘聚会。与会者有广陵宗子发、云间张带三、越九、许葵园,沈贲园、吴六益、朱雪田、张梅岩等。当时,“越九移尊可中亭畔,觥筹即交,吟咏遂发。……。会者自百里至数千里,故交新知,咸用欣慨”。

对于一些相距遥远,无缘一会的名士,魏禧便以通信的方式和他们交往。如客南州时,友人杜公履介绍富平李天生“负文武大略,甫离成童,慷慨建义声,虚心好士,出言而人信之,故天下士当之如流水”。魏禧闻之,“目睛注公履,定不得瞬,背汗交下”。因彼此相隔遥远,无缘得以一会。魏禧随即作书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,并介绍自己的生活状况、经世主张,及易堂、程山诸友的基本情况,并随书寄自己及友人文章数篇,请他裁察。

除了和同道互通声息外,魏禧和当道也有交往。不过,在自身道德人格的把握方面,他自始至终把持甚严。他说:“君子持节,如女子守身,一失便不可赎。出处依附之间,所当至慎。”在与当道交往时,他始终不失谨慎、矜持。就笔者掌握的材料来看,魏禧和当道的直接来往只有两次,而且两次他都处于被动地位。第一次是康熙十一年(年)七月魏禧客游浙江时,“浙江巡抚范公(范承谟)数招,予未赴。而属伯子以疾病召。比至,乃相与大笑”。第二次在康熙十九年(年)五月。时魏禧客金陵,分守岭北路丁炜主动到他寓所拜访。和其他官员他只是书信往来。如他感激施闰章的赏识,但对施氏“终不敢以野服见”,希望等到其人“解组”,再“买舟东下,长揖匡湖之滨”。

魏禧不仅自身在道德追求方面始终保持清醒,对同道也要求甚严。如他曾批评方以智“接纳不得不广,干谒不得不与,辞受不得不宽,形迹所居,志气渐移”。对“北田五子”之一的陈恭尹,他也曾进行过规劝。

三、魏礼:游历

魏礼十七岁弃诸生服随父兄隐居翠微峰。隐居期间,由于易堂诸友的濡染和自身的刻苦,“性讷寡言论”的魏礼的学识突飞猛进,他“工古文诗,名日起。易堂执(挚)友长季二十年以上者,皆特与兄弟交,二兄俨然以畏友礼之”。然而,学识日渐丰富的魏礼却被局限在翠微峰峰巅这一狭小的天地中,这使年轻气盛的他“恒郁郁不得志,气愤发无所施,于是他从三十岁就开始借钱漫游,以增长见识,扩开胸志。

在正式游历前,魏礼已经有过一次出门经历。顺治九年(年),翠微峰因彭宦作乱而被攻破,魏氏一门财物全失,生活陷入空前的窘境。当时,魏际瑞正游幕于潮州刘伯禄处,但盗贼蜂起,前往潮州的道路几乎被阻断,所以其束修无法寄到家里。这时,魏礼挺身而出,不顾危险前往潮州。回来时,“盗益出,商旅蜂屯不敢过”,而魏礼“闻贼方杀行人于隘,趣僦人荷担行,倍其值。告等人曰:‘彼方得货,不遽出也。缓则再来矣。’遂行。隘上人血正鲜,等人战栗。过之。明日客闻有踵行者竟被杀”。由是魏礼“以胆略闻”。

父母去逝后,魏礼“乃益事远游。历闽粤,渡海达琼崖,北抵燕京,返辙夷门,过洛阳,南浮汉沔,涉伊水,经风、滁遂中”,足迹几遍天下。沿途他渡海登山,穷极幽邃邈,颇有几分冒险色彩。

南游渡琼海时,“飓风夜发”,“舟中人惊怖不敢起,”魏礼却“独起视海中月,作《乘月渡海歌》一首”。魏礼“闻道人彭荆山居华山绝险处”,他不畏艰险,“一日直上四十里,索铁踏飞磴访之,高韩昌黎哭处十里”。在华山之巅,他饱览四周的壮丽景色,长啸悲歌。

除了探幽撷趣,感受各地的风俗人情外,魏礼还“所至必交其贤豪,寻访穷岩遗逸之士,而天下士亦往往识其姓字,愿一见,与接纳”。南游时,他和广东“北田五子”(五子为:陈元孝、陶苦子、梁器圃、何左、王不偕)结交。在他的联络下,“北田五子”成为“易堂九子”的好友。在华山绝险,彭荆“为设食,深语竟日,结知己”。“别去中州,悦梁以道、许宏羽、李含章……独恨未见富平二李生”。

魏礼出游是在艰苦的条件下进行的。如前所言,壬辰山中变乱后,魏氏一门陷于贫困的境地,所以魏此出游都是靠举债支撑的。对此,魏禧曾说:“吾之视季子之举债冒险危而游与举债而饰其庐一也。”他自己也说:“少时颇习劳苦,可跣足步行十数百里,……或只身无仆从,结伴走千里,典鬻衣装自资。”囊中羞涩,游历就不能不是件艰苦的事。有时他竟夜宿于茅檐之下、败席之上,饱受蚁虫叮咬之苦。在琼州时,“飓风夜发屋”,他竟“卧星露之下”。

不过,和乃兄魏禧相比,魏礼更为洒脱。他不但和“穷岩遗逸之士”相交,而且“间与世浮沉,为文武大吏重”,“公卿或折节交之”,亦“无所辞”。游历琼州时,“琼州兵变,季子主裨将家,……卒为设计画,平其乱。琼州雄长海外,大总兵尊比王侯,缙绅以下皆屈之。闻季名,请见季,长揖为上客,一州皆惊”。客浙江时,他曾接受过伯子幕主时浙江巡抚范承谟六百两银子的馈赠。“三藩之乱”时,“赣郡文武大员皆引重季,与季断大事,车盖尝填寓门”。此外,如前文所言,魏礼和宁都地方官员亦来往频繁。

然而,魏礼“平生未尝事干请”,而且终生不应试,不游幕,“义所不可,则屹然不移尺寸”,坚守住了节义的底线。“三藩之乱”后,季子又有岭南、浙江之游。十六年后,风景依旧,可是物是人非,魏礼感慨万端:

岁又更矣,抚时之感,与足下有同然也。还山冰雪相仍,岁寒之松摧落离披,枝干秃折。因思君子当棼乱之世,事变非常,拂逆麇至,不具坚刚之力,居易之怀,其摧折不自守者,有如此松矣。望之慨然!至兰芷不芳,荪蕙化茅,又何可道哉!

结语

中国士人的优良传统在于有自己的道德追求,又勇于承担社会责任,二者的实现是通过“修身”、“齐家”、“治国”、“平天下”四个步骤进行的。其中,“修身”主要强调士人的道德追求,“齐家”是“修身”外的延续,也是他们走向社会的起点,“治国”、“平天下”,即以“经天纬地”之才实现自己的“安邦定国”之志是中国士人的最高追求,也是其“平天下”之社会责任的终极目标所在。

由上文的叙述我们看到,“宁都三魏”在当时的社会*治环境里并没有忘记这一社会责任,但他们承担这一社会责任的方式及心态有很大的差异。魏际瑞为“救民于水火”而同当道合作,但他并没有迈出“出仕”这一步,而且在游幕过程中“失节”的忧惧始终挥之不去;魏禧走出了翠微峰,而且对民瘼给予了相当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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