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文/朱国栋一九六一年三月,宁都琳池垦殖场与上海纺织器材厂签订供销合同,在汉口林场开设了梭胚加工车间,组织三十八人加工梭胚,当年共加工生产6号、7号两个品种梭胚四万支。一九六四年四月,梭胚车间改为琳池梭胚采制场,址设汉口,隶属场部领导,共有职工七十人,这个场分设迳里、画眉坑两个队,大部分是上海、赣州知青,进入丛林山区选伐青冈栎,工作生活条件十分艰苦,吃住在工棚里,工作分散在深山丛林中,实行计件工资制,至同年八月,四个月砍制生产梭胚二十六万余支,总产值达十三万六千余元。打梭胚就是上山砍制梭胚。一九六一年,我还没有进场。一九六四年,我就参加了打梭胚,于是,在短短的四个月里,给我留下了许多打梭胚的故事。那年,我被分配到迳里队,队里有三十多人,由下放干部肖端源任队长兼食堂管理员。来迳里之前,我虽然在汉口林场工作过,但没有想到的是,这里的环境和条件比汉口要艰苦得多。迳里村群山环抱,连绵不断的青山群,一眼望不到边际,山上遍布茂盛挺拔的树木,四周荒无人迹,除了常见青竹蛇挂在树枝上吐着信子,不时还有野猪窜出。此情此景,不由我想起一首修改后的古诗:大山深处醉烟霞,一路观光无人家。脚踩白云翻峻岭,手摩苍霭采桑麻。到了晚上,村里没有电灯,村民出门便点着竹片和松脂照明,令我仿佛觉得是穿越亘古,来到了原始社会。更可怕的是,在汉口林场,我们上山至少是一个班组,有七八个人。而在迳里打梭胚,胆大的往往是单枪匹马,胆小的最多是两人组合。因为上山要找到一棵青冈栎不容易,即使找到了,有的树只能完成一人一天的任务。上山打梭胚,都是早上在食堂吃饭,中午带着饭菜山上吃,下午完成任务再回来。我胆小,便邀了我的本家老朱一同上山。老朱是个还未摘帽的右派,我认为他其实人不错,只是心直口快,说话尖薄了一点。那天,吃过早饭,我俩照例挎着弯把锯和斧头,带着中午吃的蒲包饭上山,明明刚才还是晴天,才走到半山腰,天就暗下来了,并且飘起了细雨,于是,我俩便钻进一个山洞里,正好早饭只吃了个半饱,打算把午饭吃掉回家去。不料,这天气就像个孩儿的脸,一日三变,我们刚刚把饭吃完,转眼间太阳又从云层中钻了出来,雨也停了。没办法,我们只好又往山里走。我们知道,青冈栎又名橡子树,能够制作梭胚的青冈栎有三种,小叶青冈、大叶青冈和竹叶青冈,其中竹叶青冈最佳,它不但树干挺直,而且树疤及黑斑少、丝头直,方便制作。但这竹叶青冈脾气也怪,它独喜生长在深山老林的悬崖峭壁上。我们一路在树上刻上指路标,生怕返回时走错路,越往山里,路越难行,林木蔽日,难见阳光,脚下踩着尺余厚的落叶沙沙作响,偶尔还要淌过几条涓涓细流,转了半天,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棵竹叶青冈栎,就像淘宝人淘到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一样。我们高高兴兴地把它锯倒、分段、按标准砍制,当我们各自挑着一担毛梭胚时,肚子咕咕叫,两腿直打颤了。怎么办?还是老朱有主意,经他提议,我们撂下担子,在不远的茅草棚里,找到了一位放香菇的老表,提出向他借点米做餐饭吃,他爽快地答应了,先给我们焖了两斤米的饭,然后从菜篮里取出两条翡翠一般的*瓜,有点为难地对我们说,没什么好菜,就只剩下这两根*瓜了。说完,用泉水将*瓜洗干净,再用刀切成薄片装进碗里,拌了一小勺食盐,此时,我们早已是垂涎三尺,饥肠漉漉地拿起碗筷,倾刻间,一碗脆生生的生拌*瓜,两斤香喷喷的米饭,全都被我们两个填进了肚子里。饭毕,老朱摸着肚皮幽默地说,真是美味佳肴,差一点连我的舌头都要咽下去了。饭后我们只休息了十来分钟,就急急忙忙挑着梭胚下了山,回到队里时,天已经断黑了。大约在迳里干了一个月,由于食堂没油水,每天都是咸菜干和干雪豆,连青菜都少见,大家都吃腻了,正好发了工资,我就想挑担加工验收了的梭胚送往场部,然后再去小吃部打打牙祭,顺便去总场图书馆看看书报。挑运梭胚也是按件记酬。在一个星期天,我便挑着一担梭胚出发了。一担6号梭胚三十根,重约一百斤左右,从迳里到琳池有二十多里路,我想之前在二农场打过柴,肩力还不错,估计中途放一个肩,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。开始我也觉得很轻松,但走了不到一半路,就觉得不对劲,先是头脑发热,身上出冷汗,不久两条腿软得像煮熟了的面条,只好放下担子,坐在梭胚上休息一会。后面挑梭胚的同事一个个从我身边超过,有的还关心地问我,怎么就歇肩了,是不是不舒服呀?我勉强笑笑说,没关系,你们先走吧,等下我会追上来的。但休息一会后,身上却越来越冷,我认为是刚才出汗打湿了衣服,便咬紧牙关挑着梭胚就走。走了不到两里路,腿越来越软,身子也摇摇晃晃,只好又放下担子休息。到后来,每走一里路都坚持不住了,真想把梭胚扔下算了。但歇了一下,觉得这样做不行。就这样,顶着头上火辣辣的太阳,走走停停,身上冷一阵热一阵,直到上午十一点半钟,才将梭胚送到了车间验收,平日两个小时的路程,竟然用了整整四个小时!验完梭胚,顾不上吃饭,医院,钟医师正要下班,一量我的体温,又看了看我的舌苔说,你得的可能是疟疾(俗称打摆子)。于是,医院,后经确诊,我得的果然是疟疾。原打算挑担梭胚到琳池,可以去小吃部大快朵颐,顺便还能去看看书报。没想到医院。医院,我便痊愈出院了,回到了迳里。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住院,在琳池也是唯一的一次。行文至此,我突发奇思妙想,有付出才有回报,倘若在我打梭胚以后的几十年中,我所穿戴的衣服里,有一件是用我亲手采的梭胚所织出来的布,应该是对我这一百多天艰辛付出最大最好的回报吧!呵呵……摄影祥瑞(路开文化)朱国栋,生于年,江西省丰城市人,年迁入赣州至今,赣州市章贡区作家协会会员。曾为宁都县委宣传部特约通讯员、《贛州晚报》特约记者,在《中国工人》《中国农垦》《检察日报》《江西日报》《贛南日报》等发表散文、杂文、通讯、诗歌逾30万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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